李梅亭--钱钟书,《围城》「围城钱钟书百度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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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读《围城》,还是初中时代,只图个热闹,不明所以。更是对大学者钱钟书先生一无所知,也应了他说过的那句话:
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
然而,这毕竟不是一只普通的“母鸡”。钱钟书仅写过一部长篇小说,却成了不朽的经典。所以,这也不是一般的“鸡蛋”。
虽然后来多次重读,但不少细节,却还是最初时记下的,包括那段烂熟于心,且常以此在同学面前炫耀开篇:
红海早过了,船在印度洋面上开驶着,但是太阳依然不饶人地迟落早起,侵占去大部分的夜……
之后的每次阅读,回味都有所不同,且感触愈发深刻。关注的重点,也从痴迷其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过度到更深层次的思考。然而,《围城》毕竟不同于一般的情节小说,其深刻的内涵,多层次的主题意蕴,的确是要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才可能逐一领会的。
人生无处不“围城”杨绛先生,在《围城》的扉页上写道: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主人公方鸿渐,先后经历了教育、爱情、事业和婚姻四个方面的人生困境。有机会出国留学,即便放在今天也非容易之事。而方鸿渐到了欧洲,四年里却换了三所大学,随便听几门功课,兴趣颇广,心得全无。最后为搪塞父亲和丈人,不得已买了个所谓“克莱登”大学的假文凭。
可以想见,方鸿渐当初一定是怀着梦想远渡重洋的。而其懒散的生活习性,玩世不恭的处世态度,很快便让他对此丧失了热情,越来越强烈地渴望逃出这座“围城”。
回国后,他又不知不觉卷入与苏文纨和唐晓芙两个女人的感情纠葛中。方鸿渐追求自己爱的唐晓芙,同时又不忍拒绝爱自己的苏文纨。优柔寡断的性格不仅令他断送了爱情,还同时得罪了一双女人。
狼狈不堪之际,方鸿渐决定离开上海。然而他即将奔赴的三闾大学,却又是下一座“围城”。职场上的相互倾轧、尔虞我诈再令他倍感乏味。没等回过神来,他又身不由己地走入婚姻的“围城”。经历过这一切,方鸿渐意味深长地当着妻子孙柔嘉的面感慨:
老实说,不管你跟谁结婚,你总会发现娶到的不是原来那个人,而是换了另外一个。
我记得小说的结局,夫妻二人吵架,佣人李妈也跟着添乱,还让房东电话通知了孙柔嘉的姑妈来。方鸿渐选择逃避, 一个人走向凄风冷雪的街头。不知此刻的他是否了然觉悟:整个人生都是一座“围城”。
或许有人会说方鸿渐懦弱,选择逃离不如勇敢面对。就连孙柔嘉也一口气对着丈夫吼出了三个Coward!(懦夫)。从前我也这么想,但此刻却能理解甚至同情他的处境。
生活很多时候就是一团乱麻,人越多越乱。不唯方鸿渐,我敢说随便哪个男人也抵不过三个女人的死缠烂打。
毕竟个体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世俗抗衡。我想起《红楼梦》中贾宝玉面对金钏之死时的无奈与怯懦。那种环境之下,未成年的宝玉无力也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而现实中,我们的处境,很多时候不过就是个未成年的贾宝玉罢了。
当然,方鸿渐遭遇一系列人生困局的深层原因,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思想观念,尤其是个人性格密切相关。但又不能不承认一个事实,就是这种困局每个人都曾面对,或者正在面对。人生无处不“围城”!
钱钟书先生,用文学的形式,表达了一种人人都有切身体会,却又不曾说出的人生情境。更是一种哲学反思。“围城”困局最直观的例证,我觉得就是旅行。如坊间流行的那句俏皮话:
旅游是从自己活腻的地方,到别人活腻的地方去。
再如,有些城里人厌倦了快节奏的高压生活,渴望回归田园。而与此同时,又有多少农民,做梦都想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呢?
社会批判与文化批判除去“围城”现象,这个贯穿全书始终的哲学意涵外,讽刺性与批判性更是《围城》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钱钟书自己在序言中说:
在这本书里,我想写现代中国某一部分社会、某一类人物。写这类人,我没忘记他们是人类,只是人类,具有无毛两足动物的基本根性。
所谓“基本根性”,在我看来,这中间省略了一个字。其实书中处处体现并批判的,是这种无毛两足动物的“劣根性”。而这种“动物”,所指即当时代的知识分子。从这个角度上说,《围城》的确如一些人评价的那般,是现代版的《儒林外史》。
但也有所不同,《儒林外史》表面上对各色人物或褒或贬,实则影射的是科举制度对知识分子的戕害,人物命运多由客观因素左右。
而《围城》的写作,虽有特殊时期中西文化交融的历史根源,但主要的讽刺对象,却是人物本身。或者说是揭露和批判知识分子病态的灵魂,这种病态就直接反映在人性上,是一种主观意识。当然,更广阔的背景因素,依然能够引申到社会与文化精神的层面。
钱钟书笔下的知识分子形象,除去不学无术的共性外,他们又各有各的特点。方鸿渐玩世不恭、怯懦无能;李梅亭道貌岸然,贪财重利;苏文纨孤芳自赏、虚伪做作;孙柔嘉看似柔弱天真,实则工于心计。除此还有老奸巨猾、劣迹斑斑的高松年;自命清高、贪慕虚荣的褚慎明等。
这些“无毛两足动物”中,虽无大奸大恶之人,却不乏阴暗猥琐之流。因此作者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是贬损多于褒扬,给予有力的批判与无情的揭露。
借方鸿渐之口,揭露出当时社会知识分子精神层面上的通病,即“崇洋媚外”之症。说“出洋好比出痘子,出痧子,非出不可”。科举时代虽已翻篇,而这留洋,其实也无异于新科举。
又借方鸿渐回国后的第一感受,揭露出社会层面上中国封建文化的痼疾。说他“回来所碰见的还是四年前那些人,那些人还是做四年前所做的事,说四年前所说的话。”尤其在最具摩登气息的上海,儿女婚配也依旧照惯例请算命先生看八字等等。
我觉得最耐人寻味的当属“三闾大学”之命名。尽管书中未曾明说,但根据其地处湘西,又与屈原的官职“三闾大夫”相合,想必不无关系。屈原是知识分子中道德节操完美者的象征。 而三闾大学内,一群所谓的文化人,却不学无术、相互倾轧、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一派乌烟瘴气的混乱之象。
总览全书,未被丑化的人物似乎只有一个,就是唐晓芙,她是小说中的一抹清流。原文写道:
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会里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
而杨绛先生在《记钱钟书与< 围城>》一文中也说,“唐晓芙是作者偏爱的人物,不愿意把她嫁给方鸿渐。”
为何要写作这样一个几乎全无缺点的完美型人物呢?我想她正是小说的点晴之笔,是作者自己审美观的体现。
如《儒林外史》第一章写了个王冕的用意一样——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唐晓芙之于《围城》,是理想与希望的象征,是引导人们走出“围城”困境的一盏明灯。
独具特色的语言艺术除去主题思想,一部小说最值得关注的地方,我认为就是写作本身,即它的表现手法。所以就《围城》来说,我本人最喜欢的,还是那种譬喻精妙,充满学养与哲理,同时又不乏幽默和讽刺的写作语言。
①奇妙独特的比喻
钱钟书极其善用比喻,首先“围城”这个意象,就是一个大的比喻,或者说具备整体的象征意义。而整体之内,有人统计,竟包含了600多处小的比喻。其中又有明喻、暗喻、借喻等多种形式技巧,可谓匠心独具。
初次阅读时,第一处比喻便打动了我。就是那句“夜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虽为明喻,但本体和喻体之间似乎相差甚远,极少有人会将二者联系起来。然而,这个比喻却又如此形象,稍有一点生活常识的人, 便能瞬间理解。
再如这句:“桌面就像《儒林外史》里范进给胡屠户打了耳光的脸,刮得下斤把猪油。”比喻的同时引经据典,又幽默逗趣。我觉得最精妙且富含哲理的,当属讽刺高松年时所运用的比喻:
一个人的缺点正像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尾巴是看不见的,直到它爬上树,就把后部供大众瞻仰,可是这红臀长尾巴本来就有,并非地位爬高了的新标识。
②机智诙谐的讽刺
讽刺艺术是《围城》中的一大亮点,这也是许多人将其同《儒林外史》联系起来的原因之一。小说中有对社会现象的讽刺,对腐朽思想的讽刺,当然更多还是对病态知识分子人物形象本身的讽刺。
这其中有的是无关痛痒甚至善意的嘲弄,有的是尖刻的讥刺,也有无情的揭露甚至愤怒的鞭挞。
方鸿渐买了个假文凭,但他自己却并非厚颜无耻之人。而他的“校友”韩学愈,却靠着一张“克莱登大学”历史学博士学位,换来了三闾大学历史系主任的教职。即便面对方鸿渐这个知情人时,也脸不红心不跳,把个子虚乌有的事情编得跟真的一样。
说到克莱登大学,方鸿渐从爱尔兰人手里买回那张废纸后,仅汇款10美元给他,还写信羞辱一番。书上说爱尔兰人很生气,喝醉酒,红着眼要找中国人打架。接下来便有作者的神来之笔:“这事也许是中国自有外交或订商约以来唯一的胜利。”
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且每次想起都要发笑的,是关于李梅亭的描写。说他有一次同孙柔嘉对话后做了个鬼脸,作者在后面加了句“倒比他本来的脸合适些。”短短几个字,一个活脱脱的小丑形象跃然纸上。
如出一辙的,还有自诩“中国新哲学创始人”的褚慎明。他人前故意称呼罗素为“Bertie”(罗素的乳名),显示自己与其相熟,还吹嘘帮罗素解答过问题。钱钟书文后写道:“天知道褚慎明并没吹牛,罗素确问过他什么时候到英国,有什么计划,茶里要搁几块糖这类非他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
《围城》中的讽刺手法,多有萧伯纳式的犀利与辛辣,先使他们登场,再毫不留情地撕掉假面。讲话喜欢窃窃私语的陆子潇,书中评价他“仿佛句句是军事机密。”挂着牛津、剑桥的幌子招摇撞骗,标榜“新古典主义”诗人的曹元朗,作者仅用一首令人作呕的歪诗,便暴露出其文理不通的本来面目。
战争爆发后,许多人背井离乡。没想到这也使他们凭空多出许多财富来。李梅亭说自己在上海某处有一所洋房被日本人放火烧了;汪处厚说他家值钱的收藏陈设都不知所踪了;陆子潇说战前有好几个女人抢着嫁他;就连方鸿渐,也把沦陷的故乡里那所老宅放大了好几倍……
日本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烧了许多空中楼阁的房子,占领了许多乌托邦的产业,破坏了许多单相思的姻缘。”
无论比喻还是讽刺,都是通过写作语言实现的。书中精彩的例子还有许多,不胜枚举。钱钟书先生总能一语惊人,不愧为驾驭语言的大师。
写在最后我时常想,什么才是经典?是故事好看,是文笔特别?亦或反映了时代精神,抒发了人类的共同情感吗?好像都是,又都不是。
《围城》绝非以情节取胜。就其主旨而言,你可以说它是讽刺小说,是哲理小说。但支撑其成为经典的因素,我认为除此以外,还有精妙的构思和独特的语言!
如我前文所述,很多时候,阅读一本小说,真正值得关注的,不一定是写了什么,而是怎样去写。
经典是如何造就的?钱钟书在序言中给出了答案,就是四个字——“锱铢积累”。
杨绛先生也说过,“他平均每天写五百字左右。”还说后来他对这部小说并不满意,恨不得大改特改。可见先生对待写作的态度是精益求精的。
反观今天的网络作家们一天写多少字?不瞒您说,我自己都要3000以上。如此这般,恐难再有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优秀作品诞生了。
经典可以是深思熟虑后的妙手偶得,绝不可能于浮躁的社会中批量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