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美学文化「日本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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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美学文化漫谈（五）

作者：读裁者黄远辉，专注人文历史、质量标准、知识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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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阴翳礼赞

《阴翳礼赞》是日本文学大师谷崎润一郎的名作，围绕“日本人何以钟爱暗淡的光线”这一主题，探究了日本人的生活美学，幽默深刻、耐人寻味，是研究日本美学的“圣经”。

谷崎润一郎是日本近代著名的小说家，也是“日本美学”的代表人物，更是被学界冠名为“恶魔”的作家，他曾先后七次提名诺贝尔文学奖，是日本唯美派文学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

“恶魔”这个称呼源于他早期略微重口味的审美意识，他在接受西方“唯美主义”的同时所创作的小说，细节描写露骨、直白，在他年轻时，甚至一度想找一位娼妓作为自己的妻子。

直到上世纪20年代，他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内心，而《阴翳礼赞》正是他在重新自我审视后的作品。谷崎润一郎认为美就是一种纯粹的追求，不应该承载任何道德或者政治目的，他前后用了将近10年的时间去认真探索日本的美学内涵。

阴翳之美，是含而不露、敏感丰富、恰到好处的东方古典美，是三岛由纪夫、永井荷风、是枝裕和、隈[wēi]研吾至爱的“日本美学圣经”。

《阴翳礼赞》一共六篇，分别是《阴翳礼赞》《懒惰之说》《恋爱及色情》《厌客》《旅行杂话》《厕所种种》。特别是第一篇《阴翳礼赞》，从“阴翳造就了东方建筑美”这一观点出发，探讨了东方建筑和文化的精妙之处。其他各篇也围绕东西的差异，行文挥洒，旁征博引，妙趣横生，建立了一个“谷崎式”的东方美学体系。日本很多知名的设计师如原研哉、深泽直人等，都表示自己曾从中获益匪浅。

谷崎润一郎认为，“没有阴影，就没有美”，“我们不是在事物本身中发现美，而是在阴影、光明和黑暗的模式中发现美，这两者是对立的”。

谷崎润一郎说过：“日本人从明暗中发现美，享受暗，使得阴翳美学成为日本独特的美学传统。”

日本的建筑美学很大程度上基于侘寂无常和不完美哲学。侘寂传达了“昼夜”循环现象的普遍真理，断言了宇宙的短暂性。宇宙从虚无中诞生，到了适当的时候，所有的生物体都会瓦解到被遗忘的黑暗中，赋予阴影世界以审美理想的灵性。在那里，不完美的谦逊和无常的沉默消除了光明的傲慢。

谷崎润一郎在书中写到，“然而，我们称之为美的品质必须始终来自生活的现实，我们的祖先被迫生活在黑暗的房间里，现在开始在阴影中发现美，最终引导阴影走向美的目的。因此，日式房间的美取决于阴影的变化，浓重的阴影对浅色的阴影——它没有别的……”

所以，谷崎润一郎很喜欢日本京都的一家名字叫做“草鞋屋”的餐馆，这家餐馆的色调就是那种昏暗的色调，到了晚上，也只用蜡烛照明，不使用电灯，昏暗中，有食物的清香飘过来。

谷崎润一郎尤其看重厕所的设计，这种理念他在《厕所种种》一篇中多有描述。他十分反感现代厕所的设计：整个地板、墙壁全部铺上白净的瓷砖，便池也是一片雪白，连厕所的门把手都做的明晃晃的。这种设计虽然干净亮眼，但在谷崎看来，体内的排泄之物完全不需要这种设计上的讲究，如果不经意看到排泄物，还会觉得有些尴尬。

这是谷崎润一郎对如厕环境的要求，不知道大家是否能够想起中国元代的画家倪瓒，这个“洁癖狂”，如厕要求可是极度“变态”的。倪瓒为了遮挡排泄物，派大量的仆人去收集飞蛾的翅膀来当厕沙，而且每次方便完后，都需要更换新的飞蛾翅膀。

谷崎润一郎倒是没有这么“变态”，他认为日本寺院内的老式厕所就很好。老式厕所一般远离房屋，在院子偏僻的一角，而通往厕所的道路总是一路林荫，芳草清香。厕所内的光线昏暗，人就在黑暗中蹲下去，透过厕所门帘的缝隙，能看到室外的蓝天和绿草，而厕所内部却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如果适逢下雨天，那这种感觉就更好了，不仅能够听雨水顺着房檐和树叶，流下来“滴答滴答”的声响，还有蝉鸣、小虫的嗡嗡声，微微的响动更能衬托出时空的静谧。这种感觉，仅是阅读文字就很有意境。

阴翳之美还体现在日本普通女性的穿衣打扮上。日本女性传统的穿衣打扮，十分保守，整个人只有面部、手腕、指尖和脚等极少部分的肌肤才会露出来，衣服的颜色也极其黯淡朴素，当时整个日本的女性都这样装扮。

在当时的日本，流行着一种非常时髦的化妆方法，叫“铁浆法”。就是把人除了脸以外的地方全部都涂成铁黑，就连牙齿也不放过，把铁片放在醋中浸泡，然后含在嘴里，涂黑牙齿。谷崎润一郎在书中回忆自己的母亲时，就直接用“一根干瘦的衣服撑子”来形容，他从没有看到过母亲除了面部和四肢以外的任何一点皮肤，他把这种女性形容为“幽灵式的美”。

谷崎润一郎在《懒惰之说》一篇中，还十分推崇“懒”，这是一种不拘泥于繁琐的性格，“既来之、则安之”。谷崎润一郎谈到西方人在宴会上时，一定男士要穿礼服、打领结，女士穿上一层又一次的晚礼服，吃饭时男士面对女性不能打嗝、喘粗气，女士被晚礼服的束腰勒得喘不上气来，谁还有心思吃饭呢？反倒是东方式的宴会让谷崎润一郎十分欣赏，宴会就是为了吃，哪来什么礼仪不礼仪的，到了夏天光着膀子吃也可以，只要尽兴就好。

这就是谷崎润一郎要表达的日本人处世哲学中的阴翳之美。谷崎润一郎讨厌无意义的社交，讲述了大多数日本人对“懒”的喜爱和推崇，不像西方国家那样拘泥于框架的束缚，而是“既来之，则安之”，按照自己的习性，尽兴就好。

如同被视为中华国粹的京剧一般，日本也拥有着独有的戏剧种类——能剧。能剧（Noh）是一种结合了舞蹈、戏剧、音乐和诗歌的舞台美学表演，在日本传统艺术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能剧可分为五类：

神事物或胁物——以神祇为题材。

修罗物——以武士为题材。

鬘[mán]物——以妇人为题材。

狂物——以狂人为题材，通常为恶魂。其下又分数种，如现世物，写实的记述实人事迹。

鬼畜物——以鬼怪为题材。

能剧表现的是一种超现实世界，其中的主角人物是以超自然的英雄的化身形象出现的，由他来讲述故事并完成剧情的推动。现实中的一切，则以面具遮面的形式出现，用来表现幽灵、女人、孩子和老人。

谷崎润一郎在书中剖析了日本戏剧的基本原理，区分了著名的剧模式和作案手法，围绕能剧和歌舞伎中的阴影世界，描绘了戏剧表演的神秘气氛。

谷崎润一郎对能剧的亲近，表现在他对强大的歌舞伎面孔的愤怒，这些面孔在一个充满变态美的虚假世界中茁壮成长，谷崎声称这种艺术已经从微妙的色情走向明显的粗俗。对能乐剧院在大礼堂安装高压照明，让谷崎润一郎感到沮丧，因为在如此奢侈的设备中，能乐会失去其真正的美感。

谷崎润一郎在书中还提到了浮世绘。浮世绘是日本江户时代兴起的一种独特的民族艺术，是典型的花街柳巷艺术，主要描绘人们日常生活、风景和演剧。这种风俗画的主要创作题材，都是描写人们对爱情的向往和对自由的追求，主人翁大多是艺伎和娼妓。

很多日本人非常喜欢这种风俗画，甚至对此充满了感动，但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装出对此类风俗画一无所知的样子，这是日本人的传统修养，沉默着却默默喜欢着。

浮世绘后来在西方流行开来，这种“沉默式的修养”才逐渐被打破。谷崎润一郎强调，并不是日本人完全不认可这种形式和恋爱题材，而是固有的思维和习惯以及生活方式，让我们在面对爱情题材时，甚至真正面对爱情时，即使是内心狂喜，表面上也要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在对恋爱的看法上，谷崎先生以日本风俗画浮世绘为例，表达出东方人尤其是日本人在爱情表达以及爱情题材类作品的创作上的含蓄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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