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人间的事「丰子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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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望神明、星辰以及儿童

他是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把初心印在了画上

他愿为世界人道留一线生机

民国美术、音乐、文学集大成者

人间慈父丰子恺

“我的孩子们，我憧憬于你们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我想委屈地说出来，使你们晓得。可惜到你们懂得我的话的时候，你们将不复是可以使我憧憬的人了。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

1926年，民国散文家、漫画家、教育家丰子恺先生，写给孩子这样一段五味杂陈的话。那时，先生已为人父，每天回家后看到几个天真烂漫、童趣盎然的孩子，心中满溢着幸福和快慰。但是，他的内心混杂着一缕哀伤，孩子们日渐长大，成年人的世界正逼仄而来。

2018年丰子恺诞辰120周年，中国美术馆，伴随着天使般的童音，《漫画人间丰子恺的艺术世界》展拉开了帷幕！丰子恺先生的孩子们，长大了的，正在长大了的，都来了。来看看爸爸画给孩子的画，也来看看给自己画画的爸爸——人间慈父丰子恺。

丰子恺，1898年11月9日，出生在浙江桐乡石门小镇的一个殷实人家。少年师从民国两位大师：夏丏尊和李叔同。尤其是在李叔同的影响下，丰子恺找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三样东西：音乐、散文、绘画。他终生致力于艺术创作和中国艺术教育，对中国美术、音乐以及人文历史的发展具有独创性的贡献。

这次展览，丰子恺的几个孙辈也来到了现场。其中就有他的大外孙——毕业于北大物理系，现为中科院研究员的宋菲君先生。宋菲君从小与丰子恺一起生活，是和丰子凯相处最久的孙辈。看到这么多社会各界的人士来参观，宋菲君先生也格外感动。他和我们聊起了祖父其人其作！

展厅中有一组作品为《给恩狗的画》，是丰子恺为幼子丰新枚，小名恩狗，所创，里面的画不是记录恩狗日常生活中有趣的小故事，就是用桐乡话记录家乡的儿歌、童谣。我们也请到了恩狗的儿子，丰子恺的嫡孙丰羽先生，跟我们分享自己父亲的慈父。

王鲁湘：在丰子恺先生创作的这些作品中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就对这个画给恩狗小时候看的画，就是画的你父亲的这一套，我有一种特别的喜爱。其实比较起来，认真的读这里头的东西，都是寡淡无味的，小时候，小孩子这些，啥意思都没有的东西嘛，对不对。

丰羽：对。

王鲁湘：但是你看到以后，那种慈爱，那种对孩子们的那种关怀，关注，一个成年人，抱着一个童心，对孩子的那种理解，我觉得如果中国的父亲都能这样，整个国家的民族素质，那不知道要高多少倍。

丰羽：这说明他平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儿童。因为他喜欢儿童，所以他关注儿童。而且他觉得这很有趣，他就把它记录下来了。他也不在乎别人到底是喜欢他这个画，他也没想卖，但是他把它记录下来呢，就自己陶醉在这里面了。这种情趣，情怀，是现代父亲们大概缺少的吧，包括我本人吧。

王鲁湘：包括我们都是做过父亲的人，那么现在回过头来一看到丰子恺这个《画给恩狗》的这一些画，就很惭愧，你就觉得，其实本来和孩子之间，伴他成长过程中间，孩子应该有一个更幸福的童年。你也应该更多的尽到一个慈父的责任。

“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了：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与儿童。”先生如是说！他认为世间事物的真相，只有孩子们能最明确、最完全地见到。因此，他借助儿童的视角，细致描摹世间的温柔与感动。从而，先生的作品也温暖了世人，直到现在乃至未来。

宋菲君：那么关于我跟我小舅舅好几个事，都入外公的画了。有一次那个时候我就大一点了，我趴在外公身上，那么我说，外公，为什么小娘舅叫你爸爸，我叫你外公，外公随便就随口一说，小娘舅大，他叫我爸爸，你小，你叫我外公。我随口就来了，那将来我跟小娘舅一样大了，我也叫你爸爸，这个他画了一幅画，这个《子恺漫画全集》里面可以看到，就讲的这一段话。

王鲁湘：他很多的画，都是来自这样一种童言无忌的一些题材。

宋菲君：对，就是你看了是小孩子随便说，就是生活里面的一些最普通的场景，在艺术家眼里，它就是个创作的素材。

丰子恺先生曾在一篇散文中写道：儿童大都是最富同情的。且其同情不但及于人类，又自然地及于猫犬、花草、玩具等一切事物，孩子认真地对猫犬说话，认真地和花接吻，认真地和人像玩耍，他们往往能注意到大人们所不能注意的事。所以儿童本来是富于同情的，只因长大起来受了世智的压迫，把这点心灵阻碍或销磨了。成长过程中惟有不屈不挠，即使饱受压迫，内部仍然保留着赤子之心，有了这颗心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像人的人！

正因存了一颗澄澈的童心，孩子的天真、市井生活的淳朴、文人的闲情，在丰子恺的眼中都充满了情味。他的漫画没有一点晦涩、深奥，无论男女老少，各个阶层都能看得懂。

丰子恺有七个孩子，当年有一阵他的四个孩子去了乡下，不在身边，他把孩子们四双破旧的鞋子拿过来，整齐地摆在自己床下，看到时感到一种无名的愉快。直到邻居友人说这床下的小鞋子阴气迫人，他才发现自己的痴态，把鞋子拿走。丰子恺发自内心地喜欢儿童，“因为我那种生活，或枯坐默想、或钻研求索、或敷衍、应酬，比较起他们的天真、健全、活跃的生活来，明明是变态的、病的、残废的。”我们在他的画作里，看到的也是天真、健全、活跃的童心。

这个是我父亲跟母亲，就是恩狗跟阿猫结婚的时候，他写给他们的一封信，这里的亮点，是你看到这两点，这是两个蜡烛，蜡烛泪，蜡烛滴下来的。

王鲁湘：滴到这个信纸上的。

丰羽：是，就是我爷爷他比较浪漫，他跟我爸爸说，我给你留了这封信，上面有一对你们结婚时的蜡烛的蜡烛泪，纪念你们结婚的。他这是把这封信写给我父亲，我想现在很少有父亲给儿子写那么一封信的吧，尤其他也长大了，像我父亲，另外他还配上一个传统古代的一个黑白诗，就是每句里面有黑有白，这样一个有艺术氛围，那么在这个氛围下熏陶的孩子，影响了家庭，以及这些家庭再生下的孩子，他们一定会有所感受，有所感知的。那么也就是为什么他的亲情一直贯穿在他的作品里面，而且深受大家欢迎。

宋菲君告诉我们，他自幼兴趣广泛，各科成绩均很出色，深得丰子恺喜爱。初中时代，正值青春叛逆期，宋菲君以成绩好而自傲，在老师面前不禁顽劣，有一次品德课只得了四分，这个分数低于了班级平均水平。

宋菲君：这件事让外公知道以后，他给我写了一封信，一个口气极为严厉的信，几乎我觉得这不是我外公了。那么信里面他提出一个很重要的一个理念，行为第一，学问第二。他说我想你学问，书是念得好的，你一定是看不起老师，觉得你比老师和同学都强，你一定骄傲什么的。这封信看了以后我不敢相信，这是慈祥的外公写给我的信。外公怎么会是这样，外公顶多说两句完了。对我来说，它是唯一的一封批评我的信。对所有的子女，特别第三代的话，可能也是唯一的一封信，就别人他没有批评过，是这样。一般的事情，他稍微说两句就过了。这一段时间以后，我都不敢去外公家里，后来又熬不住，又跟我母亲去了。外公看了以后，就很坦然的说，菲君改了，改了就好了，这件事情对我震动很大。

王鲁湘：丰子恺先生，我们看他的作品，我们甚至认为这个人，都不会发脾气，在您的记忆中间，他确实从来没有？

因为宋菲君文理兼优，高中升大学时，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报考什么专业，他想听听外公的意见，丰子恺几乎不假思索地建议他考北大物理系。　

宋菲君：我想外公一定是想了很久，这个孩子，大外孙，我文学，美术，京剧，各方面都很强，诗词学得也很好，那现在我还会背很多东西，可见当年一定学得很好。那么数理化又那么强，自己做望远镜，看到了木星的卫星，当时我就是做完望远镜以后。他给我画一张画，这张画现在在我手里，而且他还给我写了个对联“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我相信他不是说想了想才说，他一定是思考了很长时间，但是，就外公本人的这个脾气，从他的风格来讲的话，如果我不问他，他不会说。那么，还是很巧了，我问了他了，他给我点拨了，我看你去考北大，学物理。那么我去学了物理，考上北大，第一志愿，改变了我的一生。

丰子恺有七个子女，他极尽全力地抛开大人的思维，反对以成人之心度孩子之意。他很少以大人的眼光去管教孩子，他要让孩子在爱的空气中自由成长。在丰子恺爱的教育下，丰家七子长大后皆成为各自领域中的佼佼者。

在丰子恺的漫画里，既有成人改造孩子的无错之过，又有孩子必然成人的无可奈何。同时，他也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更是以教育家角度出发，戳到了中国教育的痛点。

王鲁湘：说到丰子恺先生的教育理念，他其实有一句名言，这一句名言，看上去好像很普通。没有一个很高的一个理想，但是仔细一想，非常深刻。他说我最想做的，就是要做一个最像人的人。您怎么理解他这句话？

宋菲君：这个如果我来理解的话，最像人的人，这个人的话，因为每个人他天资高低不一样，他兴趣爱好不一样，他的前途不一样。但是，这个人要有一个基本的要求。就像刚才我讲的行为第一，学问第二。那么外公是，不但做到最像人的人，也做到了最像艺术家的艺术家。他是中国最像艺术家的艺术家，日本艺术家说如果在中国你要找一个王维，孟浩然这样的人物，那么就是他了吧。丰子恺就是个最像人的人，也是个最像艺术家的艺术家，他的艺术完全没有这种金钱。

王鲁湘：功名利禄全都没有了。

宋菲君：功名利禄全都没有了，剩下就是艺术，就是艺术的真率，艺术的本性。另外他的艺术，又不是那种离老百姓很远很远那种很高的艺术。

王鲁湘：没有阳春白雪。

宋菲君：没有阳春白雪，太平民化，在平民化里面提炼出来的这种凡人根本到达不了的高度，他的伟大我想在这个地方。为什么现在80后，90后，我的研究生，先知道丰子恺，再知道自己的老师宋菲君，为什么是这样。那么民国的时候是一个高潮，丰子恺妇孺皆知，名满天下。现在又是一个高潮。

王鲁湘：那么现在就是我们这个丰子恺家族，包括您说的后人，对丰子恺先生，他生后的这些事情，怎么样的保存，弘扬丰子恺先生的事业，你们现在有一些什么更新的计划呢？

丰羽：首先这一系列的展览，拉开了这120周年的一个序幕。这些展览本身很精彩，吸引了很多人，但是它并不是一个展览完了就是一个结束。这是我们的共识，我们希望重新通过大家的努力，凝聚更多人的参与，共同去发掘，以及整理丰子恺先生，对我们来说，是长辈，是我的爷爷，但对很多他的爱好者，他就是一个比如像您说的文学家，画家。希望能够展开一个平台，吸引更多的人参与、投入对他的研究。通过这种研究，能把他的思想能够传到更多的人中。这其实是他本身，当年通过绘画也好，通过文章也好，通过其他的方式也好，希望把他的爱，把他的慈悲的这种心，传递到社会大众里的这个初心，这种想法，我们只是想继续这种方式，通过我们的努力，看看能不能让更多的人体会这种爱。这样的话，这个社会就会变得温暖。这是我们的目的。

编辑：王竹、蒙小度